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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出】InterStellar

明竹。:

硬核同人文(?)走近科学第二弹!星际穿越pa!


当我一周没更新,那我一定是在憋大招了。这篇请备好纸巾(?),文长attention


HE,HE,HE我说三遍,别看哭了就跑掉(?)


是群里作业,元素是星星


 


本篇所有硬核科普和伏笔彩蛋走这里


 


BGM:到了明天(Blue Tomorrow)- Super Junior M


 


 


那么就start!


 


 


-0-


 


“饭田!告诉我航天器的情况!”


 


轰焦冻额头划下汗水。是冷汗,他承认。刚刚那高达几十米的浪头排山倒海地砸过来的时候,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全都是死亡,那挽钟撞击在他的心头哐哐作响。


他拉着饭田勉强在周围的浅水里行动着,在浪头打过来之前的最后一瞬间,躲进飞行器关上门。


剧烈的震动过后,他们勉强找回了重心。而从窗户看去,那个由于黑洞过大的引力而牵扯起的浪,依然宛若清道夫一样,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前行,独留他们几个造访于此的人类独自徘徊。


 


“饭田?你还好吗?”


 


“我还好,但是,轰同学……”他回过头的目光里满是凝重。


“航天器进水了,需要时间修复。”


 


轰焦冻手脚冰凉,他颤抖着声音开口。


“修复需要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


短暂的沉寂。


 


 


“对应地球上大约五年。”


 


 


那“海”浪退去了。


轰焦冻瘫坐在靠椅上,双手想握紧额角汗湿的发丝,却由于头罩的遮挡什么都抓不住。汹涌的无力感和绝望生生将他冲垮,让他颤抖着呼吸,张着嘴,想要咆哮却发现自己哽咽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绿谷出久的笑容,绿谷出久的眼泪,绿谷出久留给他的一切,只剩下了怀念。绿谷的一切重现在轰的眼前,却徒留他心如刀割。他回忆着那个地球上的少年,回忆着临行前自己和他最后的对话和吻别——


 


 


“等我。”


 


 


——他想他终究要食言了。


 


 


 


-1 · Memo-


 


“轰君,你还记得吗?”


 


“嗯?”


轰焦冻从星图上拔下眼睛,转身看着身边的绿谷出久。少年摘下眼镜,眸子似乎刚从望远镜上闪开来有点酸涩。轰将手头的东西都往桌子上轻轻一甩,一把抓住绿谷在自己眼睛上揉来揉去作乱的爪子,换用自己稍微温凉的手凑上去。


 


“难受吗?有睫毛跑进去了?”


“唔……好像是……”绿谷的眼睫有些痛苦的抖动,轰连忙轻手轻脚地替他撑住眼睑,细细查探。


“你忍一下,我看见它了。”指尖在没有触碰到其余皮肉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捻住了那根调皮睫毛的一端,轰将它取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吹一下儿。


 


“好了,绿谷你感受一下。”


“嗯,没问题了!谢谢轰君!”绿谷出久道了谢,又将眼镜戴回去,轰却忽地想起绿谷好像要问他什么。


 


“不客气。绿谷……刚刚想问什么?”


 


 


绿谷出久愣了愣,手指稍稍挠着发丝,有些歉意地别过脑袋说:“那个……我忘记了。”


 


轰焦冻哭笑不得:“你啊。”


 


 


“骗你的啦。”


绿谷看着轰俏皮地笑了。“我只是想问问你,还记得我们相见的时候吗?”


 


“哪一次?”


轰焦冻坐在工作台上,任凭绿谷出久也胳膊一撑坐上来,然后往他的肩头一靠。


“唔……好多次吧,你都能记得吗?”


 


“不能说每一次,但绝大多数都记得。”轰焦冻微微眯了眼睛。


 


 


“从在学校里面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我们势均力敌针锋相对。之后你看出了我的心结,并告诉我不要受混账父亲的影响只要做自己就好。”


 


“那个时候的轰君可真是可怕啊。”绿谷笑得肩膀都在抖,“不过现在想起来,能把你从阴影里解救出来,让你重新喜欢上天文研究真是太好了。也因此我们才能成为好友一起研究一起学习吧。”


“虽然毕业的时候我戴着学士帽笑着向你告别,但你知道吗,我转过身去的时候,眼泪就好像被增强了十倍的重力拽出来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我那时候就想,太可惜了,太遗憾了。我要是……再有勇气一点就好了,居然就这么放任你离开了……”


 


绿谷陷入回忆里,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将整份重量都压在轰的身上。轰焦冻忍不住伸手揽了他的肩。


 


 


他笑:“反正最后不是也见面了吗?”


 


轰焦冻回忆起那一天,自己改造过的航拍仪,罗盘因为突如其来的引力混乱而失了准星,几个苍白的机体,在蓝天白云中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他连忙操控它们降落,却还是有一只掉到了不远的一座小屋附近。


 


轰从心想着至少不要空手去道歉,便他的一小片花田里摘了一捧太阳花,拿草绳和牛皮纸迅速捆成束,便连忙开车沿着路跑过去。他希望对方是一个跟自己一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后下乡做天文研究——至少能说通道理的农家儿郎。


 


而他下车的瞬间瞠目结舌。


 


他朝思暮想、并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相遇的少年,就站在那里。


 


 


清风吹拂过他一头翠色的发丝,撩起那件不怎么合身的白大褂。而他低着头,被袖口遮掩了一半的手指捧着那枚迷失了航向的航拍仪,轻轻地笑:


 


“怎么啦?你迷路了吗?”


 


还是跟那时候的少年一样,永远保持着那一份好奇与纯真,又对未知保持着无匹的敬意。大概引力的确是异常了——轰焦冻只感觉到,自己被无端生出的陌生引力,就那样钉在了原地。


 


航拍仪迷失在他的手里,而自己迷失进少年的温柔里。


 


 


然后绿谷出久抬起头来。


 


 


“轰君……?”


 


 


这句话染了哭腔。


 


花束掉在地上。而少年将航拍仪放到原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一头撞进他展开的怀抱。


 


 


 


-1-


 


轰焦冻转过头。


 


他呼出的热气扑在身侧圆形的舷窗上,白茫茫的,不久后又散开去。窗外混沌的一片,天空像教科书上的一样苍茫,整个宇宙就在那里,好像一片漆黑的空白。


 


玻璃不再颤抖了,压住他的重力不再作用了,盘亘着的空气不再震耳欲聋了。而他们从那个时候就一直向往着的宇宙,如今在他的面前揭开一切神秘铺陈开来。而他们多少年来一直在地面上梳清的星辰,如今正一颗一颗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


 


“我跟你数算那些星星,你明明都知道,跟我一样清楚……却还在那里好像第一次看见一样,像个小孩子似的张着嘴巴点头。”


 


而他现在真的在张着嘴巴点头了。眼眶也酸着。


 


而且,还想着绿谷出久。


 


 


 


-2 · Memo-


 


用再多的公式也算不出来,他们居然能再次相遇。


 


毕竟在人口还不算少的这个年代,即便因为地球沙尘暴肆虐与其余极端天气的日常出现而减少了很多——可这种大海捞针一般的几率还真是叫他们碰见了。


 


轰焦冻坐在绿谷出久的宅子里。矗立在空地和稻田间,远离城市的一切喧嚣。跟自己的一样都不算很大,却足够摆放充足的科研工具和改造用品。


 


也足够再多住一个人。


 


 


他咀嚼着绿谷出久做的荞麦面,还是当时在学校宿舍悄悄生了火之后做的一样的味道,水平不低,让他停不了筷子;而餐桌对面的少年,则是捧着自己的猪排饭吃得一脸兴高采烈。


 


“绿谷……怎么会在这里?”


轰提出疑问。明明绿谷出久的水平跟自己不相上下,都是诸多科研机构争抢的天文才子——这跟他大学时期没日没夜的努力也是绝对分不开关系的。


“这里离城市远,方便我观星。有些数据还是需要观测才能准确的。而且这边也很少喧嚣和诱惑,我也能安心科研。”少年吞下猪排,稍微羞怯地笑着,“轰君才是,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轰焦冻勾了唇角。


 


“跟你一样。”


 


 


这又是什么巧合,什么样的可能性,才让他们两个人一起下了乡,一起边种田边科研;并借由那架因为引力异常而坠落的航拍仪,重新让那模糊不清的虚妄,在研究生毕业两年后连回实线。


 


 


轰无法可想,只是三天两头地往绿谷家里跑,而绿谷出久那边也跟他差不多。


 


能一起观星的日子,能一起研究的日子,能一起对整个宇宙的无数星辰和地球上频发的引力混乱发表见解的日子,都太快、太温暖也太令人舒心——


 


就像那个过不去的夏日,心里心外全都是热的。


轰焦冻的掌心,终于不听使唤地覆在绿谷出久扶着望远镜的手背上。而不知不觉间就被他圈在怀里的少年红着耳根回头的瞬间,他执拗而坚定地俯首而下。


田园的清风依然舒畅,银河在头顶依然发亮。但那一刻什么星辰、什么数据都再也不关他的事,A4纸滑落在漆黑的地上无人捡拾,而轰焦冻满心满眼都被面前那双好看的眸子完全占据了。


 


好像终于经过了多少年宛若不可能的长跑,两个人都只等这么一个得偿所愿。


 


他跟绿谷出久一起闭上眼睛。


 


 


又像那个多少次驱不散忘不掉的夜晚,屋里屋外全都是黑的。


轰焦冻最终没有走掉,在那间属于绿谷出久的房间里,青绿头发的少年红了脸攀上来,稍微用力地咬着嘴唇,眸子却比任何一颗星星都要亮。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2-


 


“轰同学,虽然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但是眼泪很危险,可能会损伤你的眼睛。”


 


身边的饭田天哉还是像学生时期一样,一样的一板一眼,而且连对自己的称呼都没有改变。轰焦冻静静地看着自己模糊了的视线,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峻性之后,用面罩一侧的海绵吸去了那滴落不下来的眼泪。


 


“谢谢你,饭田。”


 


 


“不客气。”面罩里面的人笑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还是像陆地上那样挥动着,虽说有些僵硬了,可至少还是激昂的。轰跟着回了些神儿,听见耳边的耳机里继续传来声音:


 


“马上要穿越虫洞了,就在土星旁边,能看见了吗?”


“就是那片全黑的?”


“嗯,坐标就是那儿。”饭田向后倚在靠背上,将自己放松下去,“可能会是不太愉快的一次穿梭。希望我们不要在第一步就出师不利吧。”


 


“不会的。”


轰焦冻看着那片漆黑,在一片未知里,他好像除了随波逐流以外,就只能思念绿谷出久了——明明距离发射前的分离不过几小时而已。


 


“我们能够拯救人类。”


 


少年握紧拳头。他们一定能成功,也能回去的。就像他临行前跟绿谷出久说的一样。


 


 


“相信我。”


 


 


 


-3 · Memo-


 


“绿谷?”


 


轰焦冻伸过头去,穿着围裙的少年又在往那个方向看了。


“又有动静?”


“嗯……好像……”


 


最近,绿谷出久好像总说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偶尔书会掉下来,偶尔靠近书架那边的窗帘也好像会被未知的东西吹动,而有的时候,当时绿谷出久和轰焦冻交换过的对表也会走得有些奇怪。


 


绿谷很珍惜那块表,把它当做护身符似的放在那里,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佩戴。


当时两个人什么都不懂,跑去城市里四处寻觅,又觉得买对戒还是有些难为情。最后他们逛了半天选了两块一模一样的机械手表,然后在车上小心翼翼地给对方戴上。之后,脸庞热起来的少年们别开了目光,僵硬地开车回了乡村,顺便留个宿。


 


反正对于年轻人来讲,像对表这种东西都是信物,这都是值得庆祝的事儿。而他们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精力。


 


 


那对表他也看过,自己的那块走得匀匀称称熨熨帖帖;绿谷放在书架上的那块似乎节奏也没什么混乱,只是偶尔有指针的颤抖。不过绿谷出久对这些异变好像有些敏感。


 


轰焦冻用了个不会打扰他做早餐的姿势,从背后将他圈进胳膊肘里,稍微低下头去啄少年颈间那枚有些明显的吻痕。他为了安慰绿谷,只得不以为然地笑。


“是幽灵吧。”


“……轰君!”绿谷红了脸,回过头气鼓鼓地瞅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气他调戏式的动作还是调侃式的言论:“都多大的人了还讲这种不科学的鬼故事……”


“反正吓到你了。”轰不依不饶,“而且凡是不科学,都是未被证明的科学吧?”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自己没有发现,但绿谷不会随便说谎,更何况这个“谎言”实在让人有些心慌——轰焦冻这样想。


 


 


“这么说倒也没错啦……”绿谷出久将早餐摆好,煎蛋和培根,在洁白的盘子里炸开绚丽的视觉效果。“我们的任务就是不断探索和证明这些所谓的‘伪科学’啊。就比如……”


 


他的目光凝重下来。


 


“不仅是沙尘暴,引力异常也越来越严重了,轰君也发现了吧?”


 


 


两个人谁也没有动筷子。早餐就原模原样地放在那儿,少年们沉默着。谁都明白引力异常的频发究竟代表什么,比如走着走着路身体忽然变轻了似的,磁极也跟着发生异样。


而除此之外,即便是与城市相对的乡村地区,一年中也有80%的日子会被极强的沙尘暴席卷,带着强劲的风与从不知那片土地上飞起的沙土一起,重重地落在房子上,像强对流天气时的冰雹,让房子和人都胆寒着。那都是地球如今已然不适合人类生存的证明。


 


“地球……真的还能……”


 


“绿谷。”


 


轰焦冻摇头,打断了绿谷出久。


他明白少年想说什么,因为沉重的目光、蹙紧的眉峰和被咬住的指节,无一例外地展现出了他跟自己内心一样的紧张与些许的惶惑。


他们是人类,在这种天灾中,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是做着科研,就算是政府和科研机构无数次宣称让人们注意安全的同时打起精神,似乎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苟延残喘,只是为了进一步,再进一步,至少让人类这个族群能够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但若是人类连生存的环境都快要失去了呢?


 


 


拳头被握紧。轰咬了牙关,不知说些什么比较合适。一早上就迎来这样的话题,而窗外的风沙很应景地一波接一波敲击在绿谷出久家的玻璃窗上,沙啦啦地响个不停,门板也陪同一起摇晃着——


 


 


一声巨响,两个人同时拍案而起。


 


“是卧室里!”绿谷出久两步就想往屋子里冲,被轰焦冻一把拽住,“等一下!你现在过去很危险,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是屋顶被沙尘暴破坏了。我们至少也要等到这一阵风沙过去才能进屋!”


 


“啊……也是……”少年坐下来,静静地呼了口气。其实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只是这一次偏偏撞进了他的卧室。里面毕竟还有很多属于他和轰焦冻的回忆。


绿谷出久切下一小块煎蛋塞进嘴里,悄无声息。轰焦冻也跟着照做,简易却精致的餐点,如今在焦虑和茫然里索然无味。


 


 


“那,我要进屋了……”


绿谷出久抓住门把,皱着眉头嘴里小声碎碎念着什么“我自己的东西拿走没关系可千万别把轰君给我的东西带走了啊沙尘暴我求求你……”


 


“绿谷……”轰焦冻拍上他的肩膀,“没了我再送你一遍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


“走吧,一起进去看看。”


“嗯!”绿谷出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按下门把手。


 


 


屋顶最外层的那块铁板被掀走了,留下带着缝隙的砖瓦。沙尘暴肆虐过后,落在屋顶的沙土好像流水一样,从缝隙里透出来,在空中勾勒出朦胧的痕迹,最终在地上汇聚成——


 


“骗……人……”


绿谷出久抬头看着屋顶混乱的缝隙,又低头看看地面上整齐的沙土。那好像是从异世界来的沙尘,无比听话地落成了一道一道平行的线。间距有宽有窄,但除了中间的一处巨大的空格之外,其余宽与宽、窄与窄之间的空隙却完全相同。


 


 


“这是……引力异常?但这也太……”仔细一看,坠落的沙尘在空中的轨迹似乎是斜向的,被什么吸引着,被什么操控着,落成不知什么人或是什么生物想要传达给他们的形状。


 


“不,这已经……不是异常的范畴了吧。”轰焦冻蹲下身子,地上的沙土落成一道一道,好像活着的讯息。


空白和竖线,简直就像——


 


“二进制……”


 


绿谷出久和轰焦冻看着对方一模一样的震惊眼神,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这是人类的讯息,简单而粗暴的编码方式,最终根据空白的分布,破译出两个数字的一处经纬坐标,离这里不远,是开车就能前去的距离。


 


深呼吸的声音响起来,和沙土滑落的声音一起,奏响在凝固的空气里成为唯二的白噪音,让目睹这一切的人类清晰而沉重地意识到,他们还活着。而且,有什么真相要在他们的面前揭开了。


 


 


“轰君。”


“绿谷。”


 


重合的声音意味着想到一起。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个地点有些什么东西,而现在这个讯息落到了他们手里——


 


 


“如果有一个接近真相的机会,你会去吗?”


 


 


他们同时开口。


 


 


 


-3-


 


“这里就是……”


 


一段时间的剧烈颠簸过后,虫洞终于被穿越,少年们又回到了宇宙里。没人先于他们穿越这个虫洞,他们也不确定在里面会经历什么,只是感慨着没有被所谓的射线直接烧到灰飞烟灭真是太好了。


 


“到另一个星系了吗……”


轰焦冻抬起头确认时间,依然是进入虫洞前的12点整。果然与之前人们猜测的一样。在虫洞中就仿佛经历一次时空穿梭,时间不变的情况下,他们从另一个地方通行而出。


 


“是的。”


 


 


“饭田?”轰焦冻眉头蹙起,调试航天器运行模式的手指一顿。队友的声音不对劲,有些低低的惊讶,和抹不去的恐慌。


 


“我们的确过来了……但是……”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轰焦冻看过去——


 


少年的眸子颤抖起来,他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顶狠狠泼下。


 


“居然还真的让他们说中了……”


 


 


很远的地方有个东西,形状有些奇异,像个被镜像复制过一遍的草帽,而中间却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一片漆黑。其余的星球稳定地,就像太阳系的行星围绕着太阳运行一般,围绕着那个东西旋转。


 


轰焦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所谓的宇宙创始者就是要毁灭人类,以至于看见这一幕的瞬间,他们就明白,也许“找到另一个星球作为栖息地”的路,走通的可能性已经极其微弱。“上帝”只开了一扇极小的、几乎说得上没有生机的窗户,让他们去寻找引力奇点的真相。


 


因为他们的确找到了另一个星系,也通过虫洞成功到达了。


 


 


但这个星系的“母星”,是一枚黑洞。


 


 


它就静静地在那里,看不出丝毫的穷凶极恶。围绕在它周围的光芒静静运转着,一点点被吞噬,万籁俱寂。


 


 


 


-4 · Memo-


 


疾驰的轿车上,轰焦冻和绿谷出久几乎是没话找话说。如今的气氛有些紧张,他们谁也不知道来到那个坐标之后,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只是那大概是一个转折点。


少年们没有理由放弃这种事情,即便他们学富五车,但内里依然是永远好奇着的探究者。


 


 


“轰君觉得呢,人类移居去外太空的话?是找一颗星球,还是建一个空间站?”


绿谷出久靠在车座上,看着身边的稻田纷纷后退,好像自己普通的人生一点点通向终结。


“两种都很难实现。”轰从反光镜里看着身边绿谷拼命掩饰慌乱的笑脸,自己的心里也一样七上八下。“无论如何,在现有重力状况下,人类无法全体被通过火箭运载上太空,这个是解不开的死结。”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舍弃一部分人类吗……”


“通过我们现有的知识来判断,是的。”


 


 


绿谷出久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只剩苦笑。


“世界还真是残酷啊。”


 


“也不能这么说。”轰焦冻将车停下,他们脚下踩的就是坐标表示的那片土地。少年从车上跳下来,转到一边替绿谷出久拉开车门。


“能活到现在的人,都是幸运的吧。”


 


“唔……也是。”绿谷拉住轰向他轰向他伸出来的手往前走,有些羞怯地挠着头发笑着,说:“虽然拯救人类果然是终极梦想啦,但是能像现在这样和轰君一起……”


 


 


他的话语在一半戛然而止。


绿谷出久的身子软下去,被瞳孔骤缩的轰一把接住。


 


“绿谷!?”


 


 


“跟我们走。”


脖颈后面传来圆形的凉意,轰焦冻咬了牙,要害部位被堵在枪口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好的感受。他弯下腰,将因为被敲击后颈而昏迷的绿谷出久打横抱起来,跟着那些挟持他们的人一起往前走。


 


面前是一片漆黑的草地和不知隐藏着什么的废旧仓库。轰焦冻的呼吸有些重,他悄悄收紧抱住绿谷的手指。


 


事件脱轨了。


这个地点带来的冲击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而事情还在一发不可收拾地进行着。


 


 


轰焦冻看见了埋藏在地底的巨大建筑,看见了光芒惨白的高科技走廊,以及尽头的门板上,那个让他全身都颤抖起来的字样——


 


UA航天局。


 


 


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拿枪抵着他了。而有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轰焦冻和被他抱住的绿谷出久愣了许久,直到轰同样诧异地走到他面前,他才想起来挥手打招呼。


 


“哟,你们……轰少年,绿谷少年!”


 


轰焦冻无法描述自己的震惊,原来大名鼎鼎的UA航天局,居然埋藏在他们不远的地下。有些事情似乎可以解释了,他们有可能掌握了一小部分在地球上操纵引力的方式,因此用沙尘暴带来二进制传达编码,将能成功解读的自己和绿谷出久带过来。


 


而人类当代最强的天体物理学家,就以那样一个平凡而激昂的模样,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欧尔麦特……”


 


 


 


“……轰君!”


绿谷出久从小床上醒过来的瞬间便坐直了身子,接着抽搐着眼角,捂住还隐隐作痛的后颈。轰焦冻连忙将他揽紧,轻轻帮他捏着脖子。


“绿谷……你终于醒了。”


 


“唔……这里是……”


“UA航天局。”


“啊?”绿谷出久当机在原地,接着伸出手要往自己的脑袋上放,“我是不是发烧做梦了……”


 


“不,你没有,绿谷少年。”


电子门哗地一下子打开,欧尔麦特大踏步地走进来。


 


 


“欧……欧尔麦特……”


绿谷看见真人的瞬间,凝固在原地差点欢喜到晕过去,却被轰一个闪身挡住。


 


“……轰君!你干嘛……”


 


“绿谷,你等等。欧尔麦特先生,您先告诉我们,把我们带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轰焦冻压低了眸光,他不能允许有人伤害绿谷出久,就算这个人是他们最崇拜的人也不行。


 


“你们就这样对待你们有求的人?”


 


 


而欧尔麦特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妥,略微窘迫地摸着头上的两根金毛,“……对于这个……其实我也没料到你们会找到这里,没有告诉安保你们的重要性,对不起。”


 


他朝少年们鞠了一躬,这下反倒轮到轰和绿谷犯窘了,两个人连连示意没有这么严重。


“只是……被吓了一跳。”绿谷出久摸了摸后颈,被轰焦冻捏过之后已经不怎么疼了。


“再次向你们道歉。”欧尔麦特向门口指了指,“既然绿谷少年醒过来了,我们就可以进行我们的说明了。”


 


“说明?”


面面相觑。


 


“你们来了这里,那么你们也有权利知道。”欧尔麦特边走边说,“UA航天局之所以隐藏起来,是因为如果政府依然在花大钱从事天文研究这件事暴露给民众,很有可能会引发他们有关为什么不拿钱治理沙尘暴的争论。而之前曾经在刚成年的时候就上过太空几次的轰少年,和在天体物理方面颇有造诣的绿谷少年,我现在告诉你们……”


 


 


他面色郑重。


 


“人类需要你们。”


 


 


 


-4-


 


面前的绝景无人有心欣赏,即便这是人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黑洞。虽然黑洞是母星还这点让他们有些难以想象,但也因此,临行前他们设计的两个计划都可以付诸实施。


 


“总之……”


饭田静静地讲,他们现在只能顺其自然,至少不能坐以待毙。“毕竟这些星球也可以围绕黑洞进行正常运转,能形成这样结构的黑洞星系应该会出乎意料的稳定,因为黑洞很难再发生变化*……也许宜居带上的星球也能获得足够的光热,我们大概先去看看比较合适?”


 


“嗯,说的也是。”轰焦冻点选自动航行,和饭田天哉一起向着他们估算的第一颗可能宜居的星球飞去。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


 


即便是肉眼,他们也可以远远地看到那枚星球好像上紧了发条,甚至几乎是以秒为单位地绕着黑洞转圈。毕竟,它离黑洞这个大质量的天体太近了,黑洞巨大的引力几乎是撕扯着它不断旋转。


 


轰与饭田都清楚,在这种运行速度极快、又离大质量天体近的星球上,相对论已经清楚地告诉他们,那个星球上的时间会过得很慢*。


 


而因此相对而言,地球上的时间就会以一个他们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流逝掉,快到像淌过指缝的海水,而那时间会久到饭田天哉想象不了,轰焦冻想象不了,被留在地球上的绿谷出久想象不了。


 


 


整个人类也许等不了那么久了。


 


 


 


-5 · Memo-


 


“您……说什么?”


 


欧尔麦特转过身来,他面前的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背过手的物理学家面色温和下去,但这种温和的背后藏着的却是真真切切的绝望与无奈。


 


他将投影仪打开,屏幕上是地球的动态图像,上面显示着全球各地引力异常不断发生的波动。


“引力异常,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确确实实不停发生着的事情,你们两个人应该也很清楚吧?”


 


“嗯……”绿谷出久吞下唾液都压不住心脏的高频搏动,“我和轰君有观测到过很多次。”


 


“其实引力异常倒是还好说,毕竟不会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灾害,虽然不便会变多。”欧尔麦特抚摸着那面投影布,“但真正的原因是,地球的确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了。许久以来的环境破坏,导致了极度严重的沙漠化。它才是将会毁灭人类的罪魁祸首。”


“就是这样,地球……已经没法维持多久了,人类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没有多久就会迎来真正的灭亡。”


 


他向着震惊在原地的少年们叹息。


“我们努力过了,但这个星球……已经成为了人类给自己掘开的坟墓。”


 


 


“就、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绿谷出久前跨一步,语气都激动了几分,“就比如,人类整体迁移什么的?”


空间站也好,其他星球也好,都还是有希望的——


 


“没错,我就是因为要说这一点,才让你们两个人来到这里的。你们来的刚刚好,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找来的……”


穿着西装的欧尔麦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隐没在空气里没人听见。他走到他们面前。


 


“人类还有希望。”


他重重地拍住他们的肩膀。


 


“而希望,在你们身上。”


 


 


 


“轰君,欧尔麦特的话,你信几成?”


绿谷出久躺在床上,问自己对床的轰焦冻。他们两个人被UA留了下来——其实换种说法应该说是他们自己听明白了人类未来之后自己选择留下来——如今正在一片漆黑的夜里看着彼此陷入沉思。


因为位于地下的科研机构里,耳边也没有沙尘暴的鸣响,世界安静得很,静的都能听清彼此的呼吸,甚至他们感觉,自己都可以听到对方脑海里的思考声。


 


“我觉得九成可能,都是真的。”


轰焦冻枕着胳膊,天花板是被打上了阴影的惨白。


 


 


“我们正在想办法拯救人类,而现在需要必要的两个东西。”欧尔麦特认真地说,“因为你们两个人水平足够,所以我就直说了。”


“其一,人类如果想全部离开地球,在如今的重力状态下是不行的。因为我们需要研究在宇宙中操控引力的方式,可其中缺少一个核心数据……”


 


“核心数据?”


 


欧尔麦特带他们走到那一片写满公式的黑板前,“现代物理有两大支柱,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分别探究大空间和小物质。而这两种理论中间,无论如何都有无法兼容的部分。但我们现在需要探究的引力控制……”


 


他回过头来。


 


“是宇宙的真相之一。”


“因此我们需要一种全新的理论,来支撑起我们对引力的探究。而如果我们要创建这种全新的理论,就需要一种能同时结合最大和最小的存在。”


 


 


“是……黑洞奇点*……”绿谷出久的掌心出了汗,“最大的质量,和最小的体积……”


 


“没错。所以,我们需要有人去太空里,将我们的数据机器人投进黑洞。虽然黑洞会比较难找,但按照我们的估算,这次我们派出的航天员很有可能能够看到黑洞,因此我们给航天器内配备了合适的机器人,以备不时之需。”


他接着讲,“还有另一种形式,就是去找一颗新的宜居星球。而这种方式十分残忍……”


 


欧尔麦特的面色平静。


“由航天员探测成功后返航,带去一部分‘有用的’人类与人类胚胎。除此以外,舍弃全地球所有人类。


 


 


 


“舍弃……吗……”


绿谷出久忍不住有些想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这就是“死到临头”带来的一种解脱感。他在这个冰冷的夜里,先是被人敲晕,接着碰到了自己的偶像大物理学家欧尔迈特,最终人类被欧尔迈特下了“死亡通知书”。


 


“绿谷,不要这样想。他提出的方法未尝不可,我的确有一些上太空的经验,他也安排了其他的宇航员……”


轰焦冻平静的话语没有给绿谷出久什么安慰,“轰焦冻要去太空做很危险的事”这些话,与“人类要灭亡了”一样让他全身发冷。


“是谁?”


“饭田天哉,是原来同一所学校的,绿谷你也认识,是很值得信任的人。他当宇航员,问题不大。”


 


 


“那我呢?”


绿谷出久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灼灼。


“那我呢,轰君?”


 


 


轰焦冻沉默了许久,他不敢直视绿谷出久那个带着不舍和悲伤的眼神。


“你不能去。”


“因为很危险吗?轰君,我……”


“不仅仅是因为很危险……”轰听到绿谷出久的声音已经开始不对劲,他明白如果自己接下了欧尔迈特交给他的航天员任务,基本会是一去不回;但他也明白,现在必须要让绿谷出久安下心来。


 


“如果你也去,那样我大概就没有什么要拯救地球的意愿了。”


“……诶?”


 


他笑,然后他从床上爬起来,摸着夜色跑去绿谷出久的床边坐下,跟少年靠在一起。夜晚很黑,轰看不清楚,但绿谷出久十有八九已经在掉眼泪的边缘摇摇欲坠了。


 


“我会想回来,全部都是因为……你还在地球上。我拯救地球,也是相当于拯救你。”


 


如果绿谷出久跟他一起去,那么他很有可能自私地放弃所有的人类,在上了飞船之后立刻切断与地球的全部联系,带着绿谷四处漂泊,在他们一直向往的宇宙里,过完身为“只属于彼此的挚爱”的这一生。


 


什么人类,什么地球,什么未来,统统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因此……只有你还在地球上,我才有继续航行和返航的动力。”


 


 


轰焦冻很少说这么多话,他只有面对绿谷出久的恐慌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啰啰嗦嗦手足无措。


他没有“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的觉悟,完全都是因为还有一个绿谷出久,一直停留在那颗百废待兴的星球,等着数据,等着拯救,等着一个有他的未来。


 


 


“这样啊……”


绿谷出久还是哭了。


即便他极力掩饰着,甚至连眼泪划出眼眶都不伸出手去擦,想借着这种顺其自然和一片漆黑来一齐隐瞒他掉了眼泪的事实。


 


“嗯。”


轰焦冻凑上去,唇瓣碰到绿谷的眼角,将咸涩都啜去。拇指划过看不清楚的脸颊,轻轻缓缓地带走一切湿气,留给他的少年永远柔软的面庞。


 


“而且,如果我要传回数据的话,大概只有绿谷你能解读,不是吗?”


 


 


“也是呢……轰君这么一说,我忽然感觉很荣幸了啊……”


绿谷出久毛绒绒的脑袋钻进轰的胸前,轻轻地磨蹭着,任凭轰焦冻小心地拍他的后背。少年很少撒娇,平时往往都是由他来包容轰的一点点孩子气,而如今似乎分离已成定局,他偶尔的,或者说在“天灾”面前绝无仅有的,也想要任性一回。


 


轰焦冻清楚,绿谷出久也很清楚,所有的“会回来”都是不切实际的安慰;而真实的情况是,也许这个分离之后,留下的便是孤独的一辈子。


 


 


“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轰焦冻叹了口气,“一周之后吧。”


“那还挺久的。”绿谷出久噗呼呼地笑,吐息打在轰的衣襟上,让轰忍不住伸手捧起少年的脸,额头相接。


 


“轰君,这周就多陪我一会儿吧。”


“嗯。”


 


 


热乎乎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一吻方休,他们看见对方的眸子宛若穹顶跳跃着的星辰。


 


 


 


-5-


 


按照计算,一旦降落在那枚星球上,假设他们停留一小时,身为观测者的他们身处于固有时*中,也许时间流逝不会发生变化,一小时还是那样短暂。


 


而这一小时之间,地球上的坐标时间*却会过去——


 


 


整整七年。


 


 


而如今的轰焦冻,明明白白地看见那颗表面完全由液态水覆盖的星球上,那被黑洞牵扯起的高达几十米的浪头,手脚冰凉。他拉了饭田在水里急速奔跑着,在最后一刻关上了航天器的门让里面的设施没有损毁。


 


可外部还是需要维修,以及那40分钟的,让他心如刀绞的绝对绝望。


加之他们之前摸索的10分钟,和起飞降落的10分钟,一小时,对应七个在地球上灰心丧气的年头。这一程,注定是划开时间的旅途。


 


 


“我知道……地球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但是……”


“我明白,饭田。”


轰焦冻打断了饭田天哉,启动了飞行器。水波被吹散开,它很平稳地再次飞起来,向着停在宇宙空间里的母舰飞去。


 


他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希望饭田……别再说了。


 


 


等轰焦冻回到母舰去的时候会面临什么呢?


好几年来绿谷出久的通信,和自己好几年来的音讯全无。少年熬成青年的守望,以及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悲号。


 


他想说,他已经没有勇气去打开那些视频通讯的录像。尽管很短,尽管是黑白的,尽管那是他在茫茫宇宙里能获得绿谷出久和地球上人类消息的唯一途径。


少年抓住胸口,厚重的宇航服捏在手里,掌心都跟着一起酸疼。可他知道他无论用什么话,都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打开那些绿谷给自己的视频留言——


 


 


因为轰焦冻还是想看看绿谷出久。


 


 


 


-6 · Memo-


 


穿戴好宇航服站在那庞然大物的飞行器面前时,轰焦冻的内心居然很平静。就好像人的一生就是生老病死的一程,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将自己的生命,为了人类和绿谷出久燃烧殆尽。


 


他是愿意的,也许。至少现在还是。


 


 


而且,在过去的一周里,UA并没有给他们安排什么任务,只是让他们四处转转,了解了更多人类的现状和UA的情况。巨大的运载火箭让绿谷出久有些惊叹,轰倒是没什么,因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绿谷身上。


 


绿谷会经常回头,对视之后又好像受了惊吓的兔子,红着耳朵嗖地又转回去。谁还不知道谁呢,都是想多看彼此一眼,为了给临行前添加更多的忘不掉的回忆,好把这个可能再也不见的家伙永远烙在最深的心底。


 


除此以外,时间都放给了他们,让他们稍微停留在时间仿佛静止着的小房间里,陪伴彼此走过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时光。也许有当面的强颜欢笑,也许有背地里泪洒千行。但好在,他们把该回忆的都回忆了一遍,确定在他们有彼此的过程中,没有一切疏漏。


 


 


“轰君,你还记得吗?”


 


“至少这些我都还记得。”轰焦冻勾了唇角,将靠在肩头的少年揽得更紧。


绿谷出久忍不住笑了。


“所以……别忘了我啊。”


 


这话说的也太好笑了,轰心想。这个支柱怎么就没有一点自觉呢。


 


“我不会忘记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走到哪里都是。”


 


 


 


轰焦冻回过头,身后站着绿谷出久。


 


他还是穿着白大褂,依然不那么合身,手指被口袋和过长的袖子完全遮住。抄着口袋的少年好像在尽力冲着他笑,虽然僵硬,却还是充满了希望,一如他第一次冲自己笑那样温柔。


 


“轰君,人类的未来就交给你啦。”


 


“放心。”轰摸摸少年柔软的发丝,“等我的好消息,绿谷。”


 


穹顶被打开,发射台已经就位。一阵属于外界的自由的风灌进来,撩起少年大褂的衣角。轰向火箭走过去,而绿谷出久还站在那里,玉树临风。轰焦冻有些自豪,他已经拥有了这样一位优秀的少年这么久,这样想着,他甚至有些心满意足了。


 


 


轰捧着宇航头盔,想用一眼收入整个少年。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有些远,而身后饭田天哉似乎已经登了火箭。他在想要不要通过喊话向绿谷出久最后一次道别,可眯了眼睛仔细一看,他的心脏忽地被揪起来。


 


绿谷出久的眼圈红了。


 


 


极力压制的平静猝然开始了翻滚,轰焦冻无视了背后对自己所有的呼唤,走,疾走,最后转变成跑动,向着愣然却眼含期待的少年狂奔过去,隔着宇航服将他的身躯紧紧收进怀里。


 


温度也许感觉不到,但他还是摸索着,摸索着,心里老是觉得绿谷出久在这一周里瘦了下去。那一瞬间他几乎不想走了,人类该何去何从一点都不关他们的事情,他们只需要过好他们最后的人生就好了——


 


“轰君。”


绿谷出久哽咽着,小声地,却坚定地,冒着一开口就会流泪的风险冲他开口。


“一定要拯救人类呀。”


 


“这真的是你的愿望吗?”轰听到自己问。


“虽然我想说这就是……但这只是一半哦。我整个的愿望是,你能顺顺利利地拯救人类,然后好好地回来。”绿谷的眼泪掉下来。“虽然另一半很自私,但我接下来的路可不想一个人走啊。”


 


“所以,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轰焦冻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捧起少年温热的脸庞,深深吻下去,连着咸涩的泪水和心底所有的苦楚一起,通过这一个亲吻将一切诉诸于对方。


 


“绿谷。”


轰焦冻知道,这是一个极其不负责任的说法。谁都不能保证他一定能回来,而绿谷出久便会在无限的等待中抱憾终身。可是,他失去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失去绿谷出久。


 


那是他此生的一切意义。


 


 


“等我。”


 


 


 


-6-


 


“……君,轰君!”


 


轰焦冻惊醒过来。


整个宇宙都睡着了,只有他一个人与生物的定理背道而驰。饭田也没有动静,估计在他的房间里修整着。


 


轰的心里一直计算着,他在这片让他窒息的宇宙空间里已经漂流了多久。起飞,漂流到土星的几个小时,穿越虫洞的0秒钟,降落在一小时七年的星球花去地球的七年。母舰里的机械还正常运转着,清楚地告诉他,实打实的时间就这样消逝了,他什么也留不住。


 


 


“绿谷君的通讯都给你整理好了,你打开显示器就会开始播放了。”


 


饭田的留言贴在屏幕上,轰看着那张卷翘起来的纸片心里百味杂陈。他刚刚已经在愧疚与无奈中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而又在睡梦里不断回响的绿谷出久的声音中清醒过来。


 


“轰君……”


 


 


他怕了。


 


轰焦冻真的怕了。


他的手指停留在屏幕按键上,摸一摸又抬起来,始终不敢按下去。他不知道地球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绿谷出久是不是一切安好。母舰里是可以自由呼吸的,也因此他可以狠狠地揪住自己的头发,直到它们掉下来停留在掌心里。


 


轰抬起头,漆黑的屏幕上映着他自己憔悴的脸。他试着扯起嘴唇微笑,却连一秒钟都坚持不了。脑海里又是绿谷出久了,他想像绿谷一样,在面临绝境和分离的时候也能倔强地笑着——


 


因为他一直相信着啊。


 


轰焦冻想到这里愣了愣。


 


“所以……别忘了我啊。”


 


 


绿谷出久的音容笑貌又在轰焦冻的眼前了。他的心脏好像又活起来,毕竟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不必要这么悲观,至少,将绿谷出久给他的消息,都看一眼,也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轰将电脑打开来。


 


 


 


-7-


 


“唔……已经几个小时了?呜哇欧尔麦特先生不要拽我啊!”声音有些嘈杂,似乎是欧尔麦特在抱怨这才刚升空几个小时就急急忙忙赶过来发消息的绿谷出久。


 


轰听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而在看到绿谷出久那红着眼圈的笑脸的时候,他又一下子觉得,他全都明白了。自己的原动力就在那里,在那颗星球上,守望着自己的好消息。


 


 


“几个小时的话大概已经快到虫洞旁边了?有机会别忘了告诉我穿越虫洞的经历哦。先替轰君祈祷一下你不要被γ射线*烧焦吧,哈哈……我开玩笑的啦,要真是那样可就大事不妙了!”


 


 


“唔……好像快一周时间了,一切都进展顺利吗?那边真的按照预测有黑洞吗?虽然不要被吸进视界*就没关系,但驾驶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一点。对了,在那周围的星球……别忘了不要停留太久哦。啊啊,我在说什么……这些东西轰君跟我一样清楚的吧……”


 


少年冲他开朗地笑。


 


 


“一个月好快诶,不过这次星际旅行的时间也有些长啦。因为这边得不到轰君的消息,只能由我不断骚扰你了……说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啦。估计你们也是犯傻在某些星球上停留太久,我就知道我应该跟着你们一起去的。算了,既然都这样了,我就老老实实等着吧,轰君Good Luck!”


 


少年冲他比着拇指笑。


 


 


……


……


 


 


“说起来……好像好久没有回我们原来的家看看了啊。轰君,你说,太阳花的话……就算没有人照顾也会好好生长吧?那它们大概又到了开花的时候了,我还记得你当时经常给我带花来呢。宇宙航行一周年快乐,轰君!注意身体哦!”


 


少年十指交叉,轻轻搓动着冲他微笑。


 


 


轰焦冻盯着屏幕,看着,一直看着。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紧了衣领,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发酸的鼻腔和眼眶,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七年过去了。


 


屏幕里的少年已经不是少年,眼角的细纹从屏幕上已经能看得清晰。由于过量的脑力活动,他的头发似乎比其他人都白得快。轰忍不住伸出指尖去触碰屏幕,好像那样子就能摸到他朝思暮想的少年的脸。


 


摸摸它,软下眉梢,告诉他的绿谷出久,他笑得……好难看啊。


 


 


为什么,他这里连一天都还没过去,地球却已经过去了——


 


“七年了哦,轰君。”


 


绿谷出久别开目光,低垂了眼睑轻轻地眨眨眼睛,又看向屏幕上的摄像头。他的身后好像全都黑了,只有一些机器的亮点在闪闪发光。他不知道又一个人在UA航天局里徘徊了多久,计算了多少可能性,等待了多久轰焦冻的回归。


 


 


“有好好吃饭吗?水也要喝哦,虽然太空中这些事情好像都不怎么方便啦,不过母舰上平时在稳定航行的时候有人类适宜环境和重力模拟吧?所以该做的事情更是一定要做哦。”


 


嗯,他知道的。


 


“我在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呢,只能像个喋喋不休的糟糕家伙,不断重复这些话啦。怎么样,轰君,一切还顺利吗?你们已经找到合适的星球了吗?我这边好像还没有收到合适的黑洞数据……不过我仔细一想,这个方案有个很严肃的问题,即便机器人被放进去了,消息也没法儿传出来啊……”


 


嗯,其实这点他也知道的。


 


“大概现在,我也只能为你们祈祷了。欧尔麦特的身体最近也每况愈下,他当时说不去太空是因为身体的重疾和旧伤不便,原来没有骗我们。我最近总是在想,如果他只是为了把轰君你骗上太空而找了理由,我恐怕会生我最崇拜的大物理学家的气吧……”


 


青年挠着已经掺了白的碧绿发丝,还是一样毛茸茸的。轰焦冻比谁都清楚,伸出手指也没有用的,因为手指碰不到他,只能看着他强撑着的笑容和眸子里一点点散开的希望。只是,它们却还是温柔的,一如既往地像两汪永远清澈的湖。


 


 


“虽然拯救人类这件事落到我们头上来,直到今天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轰君,加油哦!我们一定会办到的!今天也是,今年也是,未来无论还要等多久,我都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的。”


 


绿谷出久笑弯了眼,而轰焦冻的视野全然模糊了。他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口鼻,听着抽气的声音,便知道那些从泪腺里淌出来的生理盐水已经跑去了鼻腔里,跟所有的酸涩一起抢地盘。


 


 


这是最后一条,轰焦冻看着右下角的111/111想着。时间太快了,他在宇宙里感知不到太阳的东升西落,而绿谷出久的留言却每次都那么简短,从最开始的充满希望的日夜企盼,到如今化为平静的孤独等待。


 


 


“绿谷……”


 


轰焦冻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划动鼠标,看着屏幕上的绿谷出久第111次像他熟悉的那样去按关机键,他便知道这大概就是全部的消息了。轰想着,他还有时间,从头再听一次——


 


屏幕还亮着,有什么东西还在播放。轰焦冻的手指僵在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的绿谷出久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留给屏幕最后一个自嘲一般的勾唇。


 


 


然后青年转过身去。


 


绿谷出久在那里伫立了许久,最终低下头,用双臂抱紧自己,在一片漆黑里轻轻地颤抖着。轰焦冻听见了,那从话筒里传来的,清晰而心酸的啜泣声。那是七年毫无消息的守望所带来的绝望,足以让人疯狂,足以让人失去所有的理智,让所有的愿望都剥去了虚假的外皮,徒留其中最炽热的真实——


 


“轰君……七年了,我……真的好想你啊……”


 


他瘦了。


 


无论是裹在白大褂里的身躯,还是抱着胳膊的手指。多年不见日光让它们变得嶙峋而惨白,多年的等待掏空他全部的期望,将心里再也无法填补的空白与悲怆,在这一次电脑没被关机的失误中,完完全全地传给了轰焦冻。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包裹不住,悄无声息地将轰灰色的衣袖染成了黑。


轰焦冻双掌捂住肿了的眼睛,透明从指间缝隙里流淌下来,沿着手背,无言坠落。一切悲伤和脆弱,在时间和未知的等待面前一览无余。


 


青年昂了昂首,直起身,回到那群机器中央去了。他总是那样,即便希望再渺茫,也从不曾放弃过期待。


也许这就是绿谷出久吸引他的地方。轰焦冻的目光追随着绿谷出久的身躯,看见他伏案,看见他运笔,看见他脆弱过后一把抹掉泪水继续坚定的背影。


 


宇宙的运行依然沉默,窗外的星辰依旧闪烁。控制室的灯光忽明忽暗,他是埋藏在所有的钢铁巨兽间的那一抹最坚定最温柔的烛火。


 


轰焦冻抬起头来揩掉脸上的水迹。因为无论是地球上等待的人还是宇宙中漂泊的人,在一片漆黑里,他们一样一心无异——


 


 


今夜,他不关心人类,只想你。


 


 


 


-8-


 


“你真的决定了吗?”


“嗯。”


 


饭田天哉重重地叹息着,他不知道自己醒来之前,轰焦冻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早上”看到他的第一眼,饭田便明白轰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知道饭田还有哥哥等着你,你去执行Plan B吧。”轰拍着昔日友人的肩,“还剩两颗宜居可能的星球没有探测,你结束任务之后直接驾驶母舰回地球就可以了。”


 


“轰同学,你知道的。”饭田皱着眉头,“人进入黑洞一定会死的,你难道不清楚吗?连光都逃不出去……”


“正因为如此,如果没有人跟着机器人一起进入黑洞,那么机器人永远无法传递信息回地球,不是吗?”


“有人进去了也……!”


 


“总比完全没有可能性要好。而且,这个任务,我比你更合适。”


 


 


饭田看着轰焦冻的眸子,无言以对。那目光有些像绿谷出久,坚定的,不服输的,却依然温和得让人动容。


 


“哪怕那里面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也不能放弃将它传给绿谷的希望。毕竟……那家伙的愿望里,就有拯救全人类啊。”


 


“可是他也很想你吧?”


 


 


轰张了张嘴,饭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不知道绿谷出久给轰焦冻留了什么言,也不知道他的队友昨夜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挣扎。而轰低垂了脑袋,压低的眸子里晦暗不明。


 


没有叹息,没有哽咽,轰只是将紧绷着的肩膀忽地放了下去,他摇了摇头。


 


 


即便他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什么都没有做到,只得带着所有的希望来,又带着所有破碎的希望回去。身边的人都老去了,而同样老去了的绿谷出久会用那双依然温柔的眸子看着他,包容他——


 


最后抱着他说,没事,轰君,你尽力了。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轰焦冻已经食言了。


 


他在宇宙中浪费了地球接近十年的时间,因此他回到地球之后,带给绿谷出久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陪伴”,只是无限的“任性”与“遗憾”,以及每次听到“我不怪你”“你尽力了”之后的无限自责。


 


——“我的愿望是,你能顺顺利利地拯救人类,然后好好地回来。接下来的路我可不想一个人走啊。所以……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而轰焦冻不会继续食言下去了。


 


既然“陪伴绿谷出久”的愿望已经被无情的时间冲碎,那么他还有另一半绿谷出久的愿望,可以替他实现。


 


 


轰抬起头,毁天灭地的黑洞就停在那里,美得惊心动魄。


 


 


“我不能辜负他。”


 


轰焦冻回握了饭田天哉僵在空中的手。


“一直以来多谢你了,饭田。”


 


“轰。”


称呼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姓氏。掌心传来重量,面前的人没有继续阻止,向他做了最郑重的告别。队友的目光里是敬佩,是自豪,是对他将要经历的未来的衷心祝愿——


 


“保重。”


 


“你也是。”


 


 


 


-9-


 


坠落。


 


轰焦冻驾着子舰从母舰上准确无误地朝着黑洞脱落而去,而母舰则在质量减少导致的加速度增加中,在引力弹弓*的作用下,于视界外重新脱离黑洞的吸引力*,向着其他的星球飞去了。


 


坠落。


 


机器人悄无声息,视野在越过视界的瞬间拉长,变红,那不知是什么样的时间流逝,在越过视界的一瞬间对于人类来讲一切已经是全然未知的了——轰焦冻闭着眼想,自己这种行为究竟算是“自我牺牲”还是仅仅为了逃避而产生的“自我麻醉”。


 


坠落。


 


但回想起整个地球的模样,轰又不确定了。也许自己此举必然面临死亡,假设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成功,那么能够传回的数据,至少能让绿谷出久带领其他的人类逃离地球。


 


他成功地救下了绿谷出久。


 


这样想想,也不坏。


 


 


火花很多,视野很亮,好像所有被黑洞吸进来的光一并出现在他的眼前。轰焦冻在剧烈的颠簸和飞船体的碎裂中深吸一口气,尽全力抓住从刚刚开始就迅速计算着的机器人,于耀眼中闭上眼睛。


 


 


轰焦冻好像在翻滚,身体又好像轻飘飘的。


 


机器人还在那里漂浮着,而所有的噪音都没有了。有什么东西还在拽着他,让他往一个方向直直的前去。失重的感觉让他稍微挣扎,可并没有什么结果,他只能放弃。稍微睁开的视野里,有什么不断重复的东西,棕色,金色,白色,从眼角迅速流过。


 


“那是……”


 


交错,纵横。重叠的空间在终于停下的轰焦冻面前,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他睁大眼睛愣在原地,自身维持着漂浮的状态,而那些空间纷纷静止在那里不作移动,任他身为观测者四处游荡着查探。


木制的地板,高大的书架,简易的双人床,插了太阳花的花瓶,清风吹动的白纱帘,以及摆满了纪念物的桌子。


 


少年的眼眶忽地酸了。那是轰永远不会忘记的一个场景,是好像将每一帧伸长放大凝固在他面前的——


 


 


绿谷出久的房间。


 


 


 


-10-


 


人类是生活在四维空间里的三维生物。


 


而存在于第四维度的时间,只能感知,而无法控制。


 


轰焦冻震惊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似乎进入了第五维度的空间里,以至于他如今似乎可以随意挑选自己在“绿谷出久的房间”这个定点的时间节点。他的面前,背后,头顶和脚下,都是无限重复着的,每一个时间点的绿谷出久的房间。


他沿着一路飘过来,发现他的视角是在书架的后面,可以从缝隙里清晰地看见绿谷出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着书,发着呆,轻轻闭上眼睛去闻那些太阳花,捧着两人交换的对表害羞地笑。


 


那一瞬间,轰几乎想永远留在这里,看着那些绿谷出久。


看着他们浑然不觉地暴露于自己的视线下,对这份来之不易的爱静静珍惜。胸口有些温热,脸颊也是,可有两行更滚烫的东西落下来,接着不容置疑地在脸上冷下去。


 


“绿谷……”


 


轰焦冻向着那诱惑伸出手去,可他好像被什么规则挡在外面。无论怎么动作,他都无法碰到那些时空里的绿谷出久。


 


 


但这仍旧是个机会。


 


如果——


 


 


轰沿着那些时空漂流着,回到有他在房间里的时候,冲着那里面的轰焦冻大吼:


 


“一年以后,一定不要好奇去UA,一定不要上太空!”


他声嘶力竭。


 


“去了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轰焦冻!”


 


 


里面的人不理他,还是无用功。而身边的机器人好像运算出了什么,用平静的机械音开口:


 


“不要尝试改变过去。”


 


“既然什么都无法改变,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里?我进入黑洞是为了什么?!”


 


机器人没有回音。轰抱住头盔缓缓蹲下,心底只剩了绝望。他暴躁,他咆哮,他挣扎着想要反抗些什么,然后他的手掌狠狠地隔着不可视的障壁推击到那些书本上——


 


“哗啦——”


 


他愣在原地,看见坐在床上的绿谷出久回过头来,震惊地看着“他”。


 


 


“绿谷!”


 


“啊……刚刚那是……”少年充耳不闻,静静地走到书架旁边,咬着指节开始了经典的碎碎念:“怎么会突然掉下来了……这也是引力异常吗?这样想想还有点可怕啊……居然连这么小范围的东西都可以移动,可为什么单独挑了这几本呢,算了先记下来再说,之后跟轰君讨论一下……”


 


少年的眸子是澄澈的,轰焦冻盯着它们,而那里面除了书的影子,什么也没有。


 


“……”


轰焦冻隔着障壁看他,怎么也看不够。这个空间的引力似乎很强,毫不讲理地直直把他的眼泪拽出来,让它们落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他只能一次次地看着自己的视野模糊了又清晰,将所有的笑容都用尽最大的努力挂到脸上。


 


而且——


 


 


“这样啊……”


 


轰焦冻抬起头扬起唇角,头顶是无限循环的剧目。他笑自己的傻,也笑绿谷的痴。房间里的动静,有大有小,那让绿谷出久当年有些慌乱而好奇的存在,那让他总是心惊胆战觉得屋里有异常的东西,那被自己调侃成“幽灵”的家伙——


 


 


“那个‘幽灵’……是我啊。”


 


 


 


-11-


 


“到头来,还是没用啊。”


 


轰焦冻看着绿谷出久的脸,这个空间不知能够持续多久,他在里面游荡着,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想让他干什么。既然过去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那么他现在能做的——


 


“对了,数据……”


 


“轰博士,你记住,如果改变过去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机器人好像听到关键词一样开了口,“你现在已经在黑洞里了,我可以替你计算数据。”


漆黑的机体上,幽幽的绿色光亮忽明忽暗,好像绿谷出久的眼睛。


 


“不如尝试改变未来。”


 


“……我知道了。”


 


 


轰焦冻沿着时间往前走,越走越远,他明白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轰的确无法直接触碰空间里的东西。


但他正处于黑洞内部的五维空间,处于众多时间的交集里。身为观测者的他只要认真地挥挥手,拨弄手指,就有引力波*像涟漪一样,在那个房间里扩散开来——


 


书是他推出来的。


东西是他弄掉的。


无风自动的窗帘是被他吹起来的。


 


而他本以为是欧尔麦特及其他地球科学家掌握了一定范围内的引力控制,因此能控制落沙而将他和绿谷带去UA——


而他如今明白,他想错了。


 


这也是他做的。


 


 


时空被自己这个观测者观测到了,于是产生了波动扭曲,因此沙子通过引力波被改变了流向,将UA的坐标留在了绿谷出久房间的地上。而那个时候的他制止了绿谷提前闯进房间的动作,因此间接地留给自己作用的机会。


 


于是,他们一起去了UA航天局。而因此这个房间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空空如也。


 


 


不是什么幽灵,也不是什么巧合,没有任何的冥冥中自有天意。那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如今的自己成功地带到这里来,改写整个人类的未来。


 


一切都被串联起来了。


 


 


轰焦冻来到七年后,房间里落满了灰,太阳花枯萎了。绿谷出久在最后一条、也是最长的那条留言里说,想回来看一看。而这是个机会,他现在必须要利用这个机会给绿谷出久传递信息。


书不行,掉落之后的弹跳和位置他很难断定;窗帘不行,太难被注意到;现在也没有流沙供他作用,而且需要的变化有些多。


 


机器人已经将数据换算成摩斯密码放到了屏幕上,而轰焦冻思索了许久,视野里出现了那块已经停止了走动的机械对表。


 


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腕,即便已经和地球上的时间千差万别,它还是在宇宙中坚强而固执地走动着。


 


 


有绿谷出久的回忆奔跑起来。少年羞红着脸给他戴上腕表的那个晚上,轰焦冻还记得很清楚。


 


那个时候的他们还年轻,还无所畏惧,还对大千世界的一切抱有所有美好的幻想。


因此,他们能在一切对未来的未知里,想着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都献给对方。


能在别过脸之后又悄悄对上眼神,在车子里小心翼翼又坚定不移地交换一个吻。


能在偶尔从沙尘中暴露出来的星空底下,将对方完完全全收进视野,再放进心底——


 


也能像那样肆无忌惮又无所顾忌地笑着。


 


 


轰焦冻屏住呼吸,揉过红了的眼眶,在清晰起来的视野里将手指轻轻推出。涟漪散开触及金属指针的瞬间,手表活了起来。


 


一抖,一震,长吁短叹。那纤细的秒针带着几亿光年外的思念与期待,带着对人类世界的一切拯救与希望,穿越无数的星云,在视界的内里,黑洞的尽头,将一个永远无法再见的夙愿托付给那块被信任着的手表——


 


和那个被永远铭记的人。


 


 


“绿谷……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12 · Earth-


 


“唔……好久没有回来了啊。”


绿谷出久推开房间的门,钥匙孔有些生锈,他在门口耽搁了好久。但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依然是有些浓郁的家的气息,他几乎是瞬间就酸了鼻子。


 


轰焦冻好像还在那里,那个幽灵好像也还在那里。七年的时光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东西,也带走了许多杳无音讯的思念。他看清自己想拯救人类,殊不知自己的另一个愿望却是另一个极端。弱小的,自私的,像摇摇欲坠的烛火——


 


“轰君,不要去……”


 


而七年之前,他还是走了。于是这个愿望在接下来的所有年头里换成了另一幅模样——


 


“轰君,回来吧,我等你。”


 


绿谷出久一直等在那里,坚持着为人类挣扎。他相信人类一定会有突破口,而轰焦冻,一定会把未来带来。


而他的少年,也会成为盖世英雄,驾着宇宙飞船回到地球,回到他的身边。


 


 


房间里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


绿谷拿起桌子上的相框,照片里的两个人有些开心地笑着。自己露了牙齿,而轰好像耍酷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自身的压抑和天然的缘故,仅仅是翘了翘嘴角而已。浮灰被绿谷出久拂开,水花溅开在泛黄的塑料表面上,被笑着的他轻轻拭去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呢。虽然现在他十有八九也还是。


 


但那时候的约定,绿谷出久一直都记得,并一直把它放在心底。


 


“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绿谷出久不敢在这里再呆下去了。这里轰焦冻的气息太过浓厚,即便过了七年也没有丝毫散去。想想也是,毕竟他自己也对那个少年一直都念念不忘。也许回响是有的,只是他需要继续等待而且耐心寻找。


 


照片,掉下来的书,落成二进制的沙尘。绿谷出久从它们身边一样样经过,好像回忆起如潮水般的过往。有些事情想想的确不可思议,就像天意如此,所有人都不可违背,整个人类好像被看不见的环系在一起——


 


他走到书架面前,将当时轰焦冻给他的对表捧起来。


 


七年过去,连弦都没上。因为走得匆忙,而一直因为科研繁忙而脱不开身,自己还是把它放在这里“镇宅”,就像轰留给他的念想一般无异。


 


 


绿谷笑着端详它,想起那个晚上从城市里的落荒而逃。


 


他们在戒指店门口开着车来回经过了好几次,最终没有勇气停下;而来到名表店里的时候,店员们有些打趣的眼神差点灼得绿谷出久夺门跑掉,还是轰焦冻悄悄握住他的手,又用镇定的笑容和目光告诉他没事,他才肯红着脸留下来。


 


“这两块对吗?”


“对,谢谢你。”


“不客气……请拿好。”店员沉默了一下,笑着抬头,双手将手表递给轰焦冻:


 


“祝你们幸福。”


 


 


绿谷出久回忆着,他们的确是幸福的。无论去了哪里,他们的心都被红绳系紧了。


他一直都在,就算这辈子等不到,还有下辈子。只要人类还在,他就有无限的时间留给等待。


 


指针颤抖,好像在冲绿谷点头。绿谷出久想笑,即便到了七年之后,连弦都没上,它还这么温柔地安慰自己,就像轰焦冻当年那样——


 


绿谷出久忽地皱起眉头。


 


那波动有轻有重,频率莫名。不应该是这样的,没有上弦的机械表,在一定时间过后一定是停驻在原地,而这秒针好像是被什么波动干扰了。


 


“有长有短……空白相同……”


 


 


——“这是……引力异常?但这也太……”


——“不,这已经……不是异常的范畴了吧。”


 


绿谷出久浑身颤抖着回过头,那些沙子还在那里,落成平行的坐标模样。而他手里的手表温和而孤独地跳跃着,将他心底砸开无限高的浪花。


 


他全都明白了。


这是人类的讯息。无论是静默了七年的二进制,还是手表上显示出的——


 


“摩斯密码……”


 


 


拂过窗帘的无形之风,推掉书本的悄然之力,改动沙土的异常吸引。那是轰君,自始至终都是。他以为他已经失去他了,但其实从比他想象的还早的时间开始,“幽灵”就已经藏在他的书架之后,静静地陪伴他,看着他,守护他。


 


自己在等,而他亦然。


 


 


“绿谷博士,该走了……”助手探出头来,看着里面颤抖着肩膀的青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绿谷出久却泪流满面地笑着回过头来。


 


“那不是幽灵……”


 


 


是你。


 


 


“轰君……”


 


青年仰起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脸上却是笑着的。他拿着手表传达的珍贵数据回到UA,将那个常数,一笔一画地郑重记下。


方程得到了常数,绿谷出久最终破解了引力之谜。他拿起所有的演草纸,每张角落里都悄悄地写满了轰焦冻的名字,朝着那空空如也了七年的发射台拼命扔去。看着纸张像雪片一样纷纷落下,他终于将七年的悲伤无望全部化为一句咆哮——


 


“我……解开了!”


 


 


眼泪流了满脸,绿谷出久抓紧金属的栏杆,冰冷地冲击着他剧烈搏动的心脏。他几乎放弃了自己的喉咙,任凭连环不断的嘶吼吸引了整个UA所有人的目光:


 


“我做到了!”


“轰君,我做到了!”


“引力可以控制了!”


“人类……有救了!”


“轰君,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


 


想什么呢。


 


“轰君,我做到了哦。”


 


青年的神色黯淡下去,想着他已经落进黑洞里的恋人。


 


他明白轰焦冻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轰做的,都是他在黑洞里做的最后的挣扎。绿谷将自己蜷缩起来,靠着栏杆坐下,眼泪沾湿大褂,漫过心头,将他整个人扔进既酸涩又欣慰的幸福里去了。


 


所谓的等待,也许是自欺欺人的谎言,但绿谷出久大概就是想继续等下去。无论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他相信只要有约定在那里,他们一定会再次相聚——


 


 


“等我。”


 


 


绿谷出久大概可以专心致志了。他想,接着他啜泣着微笑。因为哭完这一次,将空间站发射出去并带领人类离开之后——


 


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的一生来等他了。


 


 


 


-12-


 


轰焦冻看见绿谷出久拿起那块表,看见他在房间里四处查探着怀念,看见他终于醒悟之后,泪流满面的惊喜的笑。他想伸出手替他抹掉眼泪,又收回来。


他从窗户里目送少年上了车离开,低下头微笑。握成拳的手指最终轻轻伸展开。


 


 


他最终还是食言了一半。


 


也许这一程算不上完美,他将自己燃尽了,燃尽在黑洞的尽头。空间在颤抖,而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许即将走向从未有人接触过的终极。


 


光线很亮,他被推着朝无限的未来飞去。时间观念在这里永远不会存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多少时代的更迭,也看不到未来人类究竟何去何从,但他相信,以绿谷出久的能力和水平,人类一定可以脱离危机的。


 


那可是他的爱人。


 


 


“绿谷……”


 


轰焦冻闭上眼睛微笑。依然明亮的视野里,是绿谷出久回过头,像太阳花一样冲他笑得明朗。


 


 


“——轰君!”


 


 


 


-∞-


 


“轰焦冻先生?您意识清醒吗?”


 


头有些疼,光线还是很亮,就像他失去意识之前一样。轰焦冻艰难地撑开眼睑,面前是洁白的天花板和穿着大褂的人。他眨着眼睛想了许久,也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


 


“啊,看起来还能交流。”那人笑着冲他点头,“我是您的主治医师。您在前几天忽然出现在土星附近,那里距离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也很近,据UA航天局说那是当年有虫洞短暂出现过的位置。”


“正好我们有航天器巡逻,就迅速将您救起来了。您昏迷了三天。”


 


 


还活着。


 


轰焦冻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是年轻的模样。又抬头看窗外,那是他很难描述的景象,整个地面好像巨大的圆柱,而自己正处于一个弧面上。


 


“看起来您有些迷惑,我也可以理解。”医生在空气中轻轻戳点,透明的屏幕出现在轰焦冻的视野里。它向他飞过去,轰看着它显示的时间出神。


 


“虽然您还是年轻的样子,但您现在已经139岁了。距离您的太空旅行出发一共过了111年。”


 


 


医生抬起头看窗外。


“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做MT空间站。而它的创建者您也认识。”


 


轰焦冻的眸子睁大了。


 


“绿谷出久博士。他利用您的计算出了引力的控制方法,与欧尔麦特博士一同组织建造了巨型空间站,带着所有有意愿的人类离开了地球。您也是人类的英雄。”


 


 


“这样啊。”


 


轰焦冻看着窗外,面容平静。他出发了几个日子,而他真正在宇宙中的记忆,也只是一呼一吸两天两夜,以至于对这一切完全没有实感。


 


人类还是在太阳系里茁壮地生长着,在场地上踢着球的少年们依然健气而快乐。整个地球上他已然成了孤身一人,没有丝毫认识的存在。


 


 


“谢谢你们把我救回来。”轰听见自己说。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毕竟已经……”


 


他叹了口气。


“过去111年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那块手表还在一丝不苟地走动着。他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这个世界虽然是自己救的,但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他笑。


 


因为他的世界,已经没有了。


 


 


“也许吧。”医生冲他笑,“事实上,有很多事情也许您需要了解一下。您不需要回应,只要听我讲就可以了,希望您能听到最后,听完之后您不会后悔的。”


 


轰心想,他的后悔已经足够多了。


“您说。”


 


“在你们的航行开始后10年,饭田天哉博士驾着母舰回到了地球。他说那个星系并没有宜居星球,并将你进入黑洞的消息带了回来。绿谷出久博士听说这件事之后并没有过分激动,但他还是将自己关了一个星期。”


“等他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博士召集了很多生物领域的伙伴,并跟他们约定了一些东西。而新的空间站落成,人类逃离地球之后,绿谷博士和饭田博士都纷纷参与了这个新的生物项目……”


 


医生顿了顿,向轰焦冻微微躬身。


 


“重生计划。”


 


“两位博士都是最开始的参与者,贡献了极为大量的数据,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重生计划的永久嘉宾,也因此,他们可以拥有无限的新躯体使用权,包括脑信号上传网络和下载进新脑体。”


 


 


“……”


轰焦冻的眸子一点点恢复光芒。如果他没听错,刚刚的那席话里面,有一个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和一个让他十分在意的定义。他愣愣的抬起头,只看见医生冲着他笑。


 


“都是从教科书上看来的事,绿谷博士也好饭田博士也好,轰博士您也好。所以,虽然您现在也许很累了,但我想……”


 


 


“您一定很想见一个人……”


 


 


医生闪开来。


 


 


那是一阵越过病房的穿堂风。它流浪过星际,流浪过宇宙,流浪过黑洞的最深处,流浪过轰焦冻的心头。泪水与笑容一并裹挟着云彩到来,在那面他本以为永不会再有一丝波澜的海上——


 


一滴雨落进去。


 


 


而他的少年依然年轻地站在那里,红着眼眶,笑着,戴着那块锈得不成样子的腕表,捧了一捧与那一年一模一样的太阳花。


 


 


“轰君!”


 


绿谷出久喊。


 


 


 


 


-end-


 


- InterStellar -


 


 


这篇热度过350我找画手老师约一张想重现的场景,过500我约两张(放在这里的小声bb应该没人看到吧毕竟都看了2w4的文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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